(锦心)
愁压春庭,露冷琉璃叶。北畔娑罗花弄雪,香度小桥淡月。
可能因为昨夜突来的春寒,我似乎真的病了,太医院的北辰太医请了脉随小宝出去开方子的时候,再三嘱咐我不能再出去吹风了,须要静养几日,等全好了才能四处走动。捧着褐色浓稠的汤药,北辰怕我嫌苦,特地多加了味甘草在里面。从会吃饭的时候开始吃药,这么多年,似乎已经习惯,甚至依赖上了这种苦涩的味道。
药让墨凝带走了,怕姐姐出什么意外,我打发风情跟着墨凝一起回去,他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把一个男人和一封信交到我面前后匆匆离开。
青儿打起湘帘,窗外有阳光斜斜的落了进来,照在紫檀木的几案上,带来些许暖意,金兽的香炉里换了清淡的苏合香,调了些许驱浊避秽的中药,我喜欢那种满屋子流淌的淡淡草药香味。半倚在床头,展开手中风情留下的信,不过是在例行的官话外,详细的告诉我殿外站着的那个代替他负责安全任务的男人的来历和身份。
双面,出身靖王府,曾经是小王爷蓝心石的贴身亲随,后被推荐入锦衣卫,因表现卓越,迅速得到重用,现任镇抚一职……或者鉴于姐姐和小王爷的关系,所以风情放心的让他留在了我身边。我看着院子里远远如标枪一般挺立的那个身着黄色锦衣清瘦的影子,一股冷冷的感觉莫名的泛了出来。
趴在床上,透过镂空的花纹,看着炭炉内星星点点的赤红色的火焰,我忽然想起昨夜的那个约定,今夜,他还会去那里等我吗?窗外,竹影摇风,沙沙响着,象情人间的窃窃私语。眼前,晃动着的总是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似曾相识般的熟悉。梅妃、雨妃,无奈的笑了,我何曾是谁的妃子?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梦里,依稀有梅花飘过。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无法治愈我的病,我的生命在十六岁以后就是朝不保夕的未知,就象这满树的繁花,此一时的锦绣却不知道下一刻的飘零,所以我对手中的一切格外轻视,也格外珍惜。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风雪中提铃唱更的柔弱女子,便打发小宝传她过来。
水蓝来的时候我正伏在绣架前绣花,五色的丝线在我眼前飞舞的时候,会让我暂时远离那些寂寞和孤独。我绣的最多的就是牡丹,不是为常人眼中的富贵与雍容,只为那繁华背后的寂寞和那份不屈权势的铮铮铁骨。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是那纤柔落寞的声音。
心一颤,我捏针的手一抖,扎上了指尖,一滴鲜艳的血落在洁白的锦缎上,晕染开来,象一滴泪痕。
“奴婢该死,奴婢一时失口……”水蓝慌忙跪在地上。
我轻轻一笑,将针插在一边,上前扶将起来。“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我自己走神罢了。来,陪我坐一会,正好想问你怎么会被罚去提铃了?”水蓝的眼眶中隐隐泛起了浅淡的红色。
和六司的人接触并不是很多,与水蓝也相知甚少,只是知道她曾经任司饰之职,是星妃身边的红人,但凭直觉觉得她是个很柔和谦诚的女子,不是那些勾心斗角之辈。宫里使不尽的花招,争不完的宠爱,象一场看腻了的蹩脚的戏,即使闭上眼睛依旧在耳边闹哄哄的响起,而她,应该是安静的。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呵呵,除了姐姐竟然还有人能一眼看出这繁华背后的孤寂,我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子。柳叶细眉半蹙,眼如秋水,举止端庄。一袭素白银罗的衫子,天青底宝相格的裙上用藕色的丝绦系着方双鱼形的玉佩,浅紫菱花的帔帛柔柔的飘在身后。
“星妃如何舍得你这样的人儿去寒夜提铃?”我端起茶盏轻轻一笑,碗盖撇去细微的浮沫,浮瑶仙芝清淡的香气袅袅散开在空气里。
“说来话长了。”水蓝幽幽的叹了口气。
“星妃娘娘是兵部左侍郎慕容颓之女,名叫慕容星游,入宫后甚受皇上的宠爱,封为星妃。去年的时候,周皇后生下一女,万岁爷略显失望,从此对星妃娘娘更是恩宠有加,很快珠胎暗结,谁知怀孕十月,临盆时竟产下一个垂死的男婴,众太医束手无策,婴孩在落地两个时辰后终于没了气息,为此,皇上一怒之下诛了主诊的常太医九族,其余的也全部流放漠北。”
“那此事与你又有何干系?”
“此事与我无关,只是星妃娘娘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从此脾气变的乖戾,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丢了皇上御赐的七星落玉钗,这钗是朝鲜国的贡品,钗头上悬着的云状雕花中镶嵌着七种极其珍贵的宝石,星妃娘娘一向视若珍宝,偏我是掌管这些钗环首饰的,如今丢了……”水蓝没有说完,苦笑了一下。
因为身体的原因,自小和太医院的这帮太医打交道,谁的医术专长可谓了若指掌,以常太医的水平,以国手称之,也当之无愧。
我若有思的端着茶听着她的话,五哥诛杀常太医的事情在宫里人尽皆知,可是那时候我就有些疑惑,也私下询问过北辰,北辰说星妃临产前脉象完全正常,腹内胎儿也显得健康活泼,按常规不会在短短的生产过程中突然垂死,除非……除非什么,北辰却闭口不言了。我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我知道在这样的环境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又不该问。
只是水蓝突然说起了这件事情,早已淡忘了的疑惑又重新泛了出来。我突然又笑了,抿了口茶,我还知道,什么当想,什么不当想。简单是福,身处宫闱,知道的越少越好。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