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顾不顾将相王侯
管不管万世千秋
求只求爱化解
这万丈红尘纷乱永无休
爱更爱天长地久
要更要似水温柔
谁在乎谁主春秋
——《天下》

三月的洛阳城外,落花满径,草木葱郁。

独自一人,顶着骄阳,我一边用袖子拭着额头的汗珠,一边马不停蹄的朝着洛阳赶去。

布鞋上侵满了尘土和汗渍,甚至还有些血渍,那是长途爬涉,脚上血泡破裂所致。顾不得一身的风尘,我仍然快步如飞,哪怕背上还背着厚重的行云剑。

此去洛阳郊外,只为寻一铁匠,也是一位铸剑师,听说只有他能帮我重新铸造这把行云剑。

洛阳城外,不羁竹林。寻觅了半天,这里只有浩浩竹海,却没有半点铁匠铺的影子。饥渴难当,我卸下行云剑,倚坐与竹林边上,徐徐清风吹来,我竟然渐入睡梦中。

梦中似有琴音淙淙而来,好似在竹林的尽头。梦中的我,跟随琴声而去,穿过大片翠绿的竹林,空旷之地上,一男子端坐正中,手拂七弦。琴声徐徐入耳,如仙乐悠扬,幽净,似将这凡心上的俗垢都轻轻扫拂而去。

我听得如痴如醉,许久才注意到,琴案前的男子,白衫长袖,伟岸清俊,气宇轩昂,举手绕指间,眉宇中流淌的俊秀,是如此的安静而从容。难怪,从他手上弹出的曲子,也这般的恬静脱俗。

琴音落,我才突然从梦中惊醒,原来真的是梦一场。然而,梦中的男子此刻却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不同的,此刻却是一副铁匠的装扮。见我醒来,男子轻轻说道:“在此小憩,小心着凉。”

我有些惊悝,怎么可能呢,我明明还坐在原地上,而眼前的人分明是梦中那个弹琴的男子没错的,可是怎么又变做了铁匠的装扮了呢?

见我一脸的惊讶,男子微笑的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哦,不,不,我刚才做梦呢。”我有些不好意思的遮掩,马上又说道:“难道你就是这不羁竹林里那个会铸剑的铁匠?”

“这方圆十里,就我一家铁铺子,姑娘找对人了。”男子说完转身要走,被我给叫住了。

“你真的可以帮我铸剑吗?我的行云剑听说非你莫能铸。”

他淡淡的说道:“试试吧,能不能铸还得看缘分。”

“缘分?”我有些不解,铸剑跟缘分有何关系呢。

跟随那男子,我来到了他的铁铺里。

“喏,这就是我的行云剑。”我取下背上的剑递给那男子。

他只是顾着打铁,也没看我和我的剑一眼,只叫我放在旁边便罢。

这剑虽然笨重,与它的名字不符,不过对我来说却是宝贝。行走江湖,就是凭借这把剑,我在江湖上也逐渐有些了名气,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响亮的名号,不过看到此剑,那些江湖小喽罗们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只可惜这剑太厚重,对我这样单薄的女子来说,确实有些不大适合。若能重新铸造得轻便一些,一定更能助我闯荡江湖了。

看到他如此不屑的神情,我故意大声问道:“你到底能不能铸呢?不行的话我可要另找别家了。”他依旧没看我,也没回答。

旁边拉风箱的小弟笑着对我说:“若他不行,恐怕天下就没有别人能铸了。”

我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吗?那要多久才能铸好呢?”

那男子终于说话了,只是脸上无任何表情,“一个月后你来取吧。”

眼前的男子,实在很难让我把他跟梦里那个弹琴的男子等立起来。一个风度翩翩,一个沉稳干练,不过他们确实又长得一模一样。


每日,我都来铁铺里看他打铁。远远的坐在凉亭的竹椅上,手里轻轻摇着蒲扇,看着那个魁梧高大的身影。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骨雄健和风姿。我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对比着,弹琴的他原来跟眼前的他,是有那么多相似地方的,特别是眉间那一抹从容与淡定。

每晚,山上都是那么的寂静,清幽。每个虫鸣与鸟叫的声音,在我听来都那么的清晰,当然,还有那似曾相识的琴声。我渐渐的认定,曾经的梦就出现在现实里。

我也是学着琴棋书画长大的,所以,对于古琴,我也是有些研究的。只是从来没有听到过,世上还有人弹得出如此动听脱俗的曲子,而这曲子依旧每晚都伴着我,度过了那些寂寞的长夜。

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就是那个弹琴的男子,无奈每次都是只闻其声,却不见其人。久了,最初的好奇感也逐渐淡去,如黎明前夜来香的余香,被风一吹,便寥无痕迹了。

于是,每晚,我都是独自一人,静静倚于华阳亭旁听曲,任清风拂袖,任明月隐现,任孤影悠悠。。。

只是,我会拿出我随身携带的小刀,在亭中的空石上,刻下一些自己听这曲子的感受和曲子的曲谱。渐渐的,诺大的石头上,竟然被我写了满满一身。这顽石也被我名曰:听琴石。



转眼,一个月到了,我应约来到铁铺取剑。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铁架上的行云剑,锋利无比,那铮铮的寒光,似乎透过剑身远远的传来,沁人心骨。我惊喜无比,对眼前铸剑的男子也多了几分敬仰,直到此刻,我才知道他叫——奚叔夜。

临走的那晚,无风无月。窗前的孤灯微微莹亮着,这晚春时节,只有这满园的落花倒影着我的落寞。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舍,可是这一晚,我却再没有听到那琴声,没有听到那曲子,但那曲子分明已经刻在我的脑海里了。

脑海里一遍遍回响起那琴曲,这个夜晚,我彻夜无眠。

东方吐白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去和奚叔夜告别,想想奚叔夜虽然帮我铸剑,可我们毕竟都没怎么说话,告别不告别大概也没什么区别,谁又会记得谁呢。

于是,背着行云剑,我踏上了此去江湖的路。

行云剑果然威力无比,几年的闯荡,我的行云剑竟然也在江湖兵器谱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只是此刻的我,只觉得满心的疲惫,乱世的江湖更多了些政治的色彩。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武林江湖,不过是别人争夺天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司马昭大肆笼络人心,当然,我也在其列,可我实在不愿意做这样的棋子,更不愿意让我的行云剑背负这样的辱名。可是,人在江湖,又有多少身不由己呢。进则前程似锦,退则身败名裂,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进退两难间,我还是选择了留在司马昭身边,为他所用。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我还有得自己选择吗。

每天武士的装扮进出司马府,锦衣帛食,在人前,高贵孤傲的头颅下,其实瞥见的是自己一颗多么卑微苦悲的心。难怪那些学士们都不屑于进朝做官,官场不过是又一场黑暗而丑陋的布偶戏罢了。

每每入夜,我独自一人练剑,喝酒,喝酒,练剑,再练再喝,直到沉沉醉去,睡去,忘忧,无忧。。。

这样的日子,就象蠹虫一天天一点点的噬心,直到完全掏空自己,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麻木的躯壳。我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工具,一具行尸走肉而已,我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悲哀了。

行云剑,在月光的照射下,越发的渗着犀利的寒光,似乎要穿透我麻木的神经。自从拿起这把剑,我有多久没弹琴了,多久没听到那清新脱俗干净的琴曲了?突然,我又想起曾经,洛阳城外那个叔夜,那只曲子。。。

如果,一生能在洛阳城外的山上度过,清风明月,竹鹤弦琴,一定没有此刻这么多的忧愁与悲苦,而且,我确信那曲子只应天上有,而天下大概也只有我是知音。一时的悸动,让我突然有了归隐山林的冲动。




可就在此时,我的任务也来了。这次,我要杀的是沛穆王曹林的女婿,明叫嵇康。听说此人是当今玄学翘楚,“竹林七贤”之首。嵇康的盛名其实早有耳闻,他是有冠伦之才,韬世之量的旷世奇人。想不到也成了曹氏家族与司马昭权利之争的牺牲品。

我又看到了行云剑渗射出的寒光,和着我狂浪的轻笑,又有一刀下鬼即将脱离尘世的疾苦,得到永生的解脱。我竟然为自己的残忍找到了仁慈的借口。

剑已出鞘,凌厉的寒光映射出一张绝美却安静从容的脸,是他,怎么会是他,慌忙中我迅疾的收回了剑。

惊诧,慌乱,绝望。。。我要杀的人竟然是叔夜,原来奚叔夜就是嵇康。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行云剑出了鞘却又滴血未沾的收回。那沾满血腥的厉剑却在这一刻之后永远的被我沉埋于地下。

叔夜依旧安静如婴儿,可我从他平静的眼神里却看出了一丝惊喜。不等他开口说话,我已经拽着他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我们又回到了不羁竹林。

有风起,那簌簌飘落的竹叶和着落花,在我们之间凄美的绝舞着,好似我们即将要面对的结局。

叔夜终于看口静静的说道:“你不该放了我。从我退出官场,隐居到这不羁林里来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叔夜依旧是白衫长袖,一如我第一次在梦中看到的那般儒雅,翩翩。只是,此刻,我却是第一次看到了他脸上有了微笑的表情。

他穿梭于竹林间,神清气高,轻轻吟道:斥鷃擅蒿林。仰笑神凤飞。坎井蝤蛙宅。神龟安所归。恨自用身拙。任意多永思。远实与世殊。义誉非所希。往事既已谬。来者犹可追。何为人事间。自令心不夷。慷慨思古人。梦想见容辉。愿与知己遇。舒愤启幽微。岩穴多隐逸。轻举求吾师。晨登箕山巅。日夕不知饥。玄居养营魄。千载长自绥。

取来了琴,他端坐于竹林中,席地而弹,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琴。

那熟悉的曲子终于又再响起,一直木然站立的我,竟然嗅到了脸上湿湿咸咸的味道,那是我好久好久不曾掉落的眼泪。

我问他,那曲子叫什么名字,他说:广陵散。

后来,我们聊了一夜的琴曲,诗文,喝了一夜的酒,对坐了一世的时光。。。

司马昭还是没能放过嵇康,第二天,他们终于还是抓走了他,并宣布要斩于市,三千太学生长跪于司马昭前,请求赦免嵇康。勃怒的司马昭愤然拒绝。

行刑那天,天地黯然。

刑场上聚集了无数的百姓,而我,静静的跟随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叔夜,却没有淌一滴眼泪。

叔夜依旧神色自若,泰然从容。最后的要求只是拿来了自己的琴,他要奏一曲《广陵散》。

凌扶摇兮憩瀛洲。要列子兮为好仇。餐沆瀣兮带朝霞。眇翩翩兮薄天游。齐万物兮超自得。委性命兮任去留。

叔夜终于以自己生命的绝美退场,成就了一曲天地之绝唱。《广陵散》从此绝矣!

临刑那一刻,叔夜留给世人一展绝尘高洁的微笑,可我从那淡淡的眼神里,却看到了一丝凄冷,袅袅升空而去。。。

春已暮,落花去,夜雨稠。



注:嵇康(223~263),三国时曹魏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字叔夜。文学、玄学、音乐等无不博通。他娶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曾任中散大夫,史称“嵇中散”。司马昭曾想拉拢嵇康,但嵇康在当时的政争中倾向皇室一边,对于司马氏采取不合作态度,因此颇招忌恨。司马昭的心腹钟会想结交嵇康,受到冷遇,从此结下仇隙。嵇康的友人吕安被其兄诬以不孝,嵇康出面为吕安辩护,钟会即劝司马昭乘机除掉吕、嵇。临刑,嵇康神色自若。奏《广陵散》一曲,从容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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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sLQ半夜魂游...
    最近在古曲网上看到琴姐的帖子呢 呵呵~~~
    marsLQ话说我今天刚再听广陵散的说 奥运会开幕式上算是给广陵散风光了一把...

    史书中寥寥数笔的人在琴姐的笔下如此鲜活 多情 ...
    访客H40Of6(游客)好美妙的人间绝唱。
    坦然(游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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